在无锡历史上,“皋桥”绝对是一座名桥。其之所以大名鼎鼎、赫赫有名,无外乎三大原因所致:一是历史悠久,桥名虽变,而乡韵依然,读音相同,一直留存在无锡的典籍和市民的记忆里;二是底蕴深厚,它既是渊源绵长的乡愁符号,又是地域特色浓郁的文化符号;三是效用卓越,历代为官府社会重视,屡设机构设施于上,承载了诸多的功能。
一、桥名多变 乡愁依然
皋桥始建于北宋元佑元年,因汉皋伯通而名,座落于京杭大运河边与五泄河交汇口,横跨东西。清雍正四年后,无锡分拆为无锡、金匮两县,五泄河成为无锡县、金匮县的界河,皋桥也就成了界桥。桥下河面开阔系沟通长江、太湖两大水系的重要通道;桥上大路通天,古时驿道快捷通畅连接道台、府台、乃至京城。现今312国道从其上经过,东濒上海,西接新疆霍尔果斯,成为一带一路上的节点。纵观古今其桥其地一直扼守水陆要冲,战略地位作用十分重要。作为见证无锡地区千年历史沧桑最大的一座古代单孔石拱桥,据老一辈讲,皋桥的构建也是极尽智慧和吴地风韵,非但两端的金山石石板纤道整齐宽大,能够两马并行,而且桥身坚固,桥洞宽大。论及皋桥的高大,在无锡还有着脍炙人口的一则典故,说是南京人夸当地的萝卜大,谓之“一只萝卜烧上一锅排骨汤,需要搭上一头无锡三花脸猪肉呢”,而不甘示弱的无锡人则反唇相讥,“你俚迈皋桥三米三,弗及偶俚皋桥一零头。无锡皋桥几乎高,初一桥上抛铜板,等到十五才听水面响……”
皋桥续存千年,直到二十世纪的1965年,才因开辟京杭大运河新航线,来往大运河中的帆船渐渐淘汰,换之以轮船、机动船穿梭频繁、密度增加,桥宽有限,影响交通而被拆除。由此,无锡地方在距原皋桥不过百米的原地,又新建了一座钢筋混凝土板式大桥。由于皋桥古时亦曾名以高桥相称,因而桥成之日即沿用古名为高桥,它不但延续了皋桥的使命,而且还因高、皋读音相同,音同字不同,桥又几乎原址重建,由此也让人们记住了乡愁。
见证历史,这里既是1860年太平天国攻打无锡,又是一年后清兵反攻的主战场;1925年奉系军阀与直系军阀在无锡交战,这里也留下了激烈战斗的痕迹。1927年3月11日,无锡总工会长秦起率领十万民众迎接北伐军,这里亦是盛况空前。1937年11月26日,侵华日军丧心病狂地在皋桥沿河杀死了几百个逃难的中国人,深深地给无锡人民留下了惨痛的记忆。说来滑稽,“文革”期间相对的两派,一派被赶出无锡时的标志就是被赶过皋桥,一派重回无锡的的标志也就是在皋桥边稳住脚跟;说来伤感,“文革”后期大批知识青年、城市居民上山下乡,无锡“父母官”和送别的人群也是送到皋桥(高桥)为止。想当年沿河两岸挤满了送别的人群,伴随亲人的眼泪,当船队穿过桥洞时,上山下乡的人们最终也明确了自己的游子身份。
二、文化底蕴 非同凡响
一座皋桥之所以能在无锡成为经典,皆有赖于凝结在大桥上下的千年文化因素。这里面既有人文因素的糅合又有文学因素的体现。
人文的因素是文化底蕴一大不可或缺的考量。众所周知,皋桥两岸历为无锡人才辈出的首善之区,明万历年间有山北双河的孙继皋状元;清代有以倡导科技、建造中国第一艘机器轮船“黄鹄号”的钱桥社冈徐寿、徐建寅父子;晚清更有实业兴边功勋著卓的石塘湾陡门李金镛等等。
而在文学因素上,皋桥在无锡的影响力、辐射力可谓首屈一指。作为昆曲代表性作品之一、并被摄制成彩色戏曲艺术影片的《十五贯》,就是取材无锡屠户尤葫芦的故事。戏曲梗概为尤葫芦从皋桥亲戚家借得十五贯铜钱回家,哄其继女苏戍娟说是卖她的身价。苏因不愿为婢,深夜私逃至十里外的皋桥驿亭避雨,欲过皋桥出无锡前往常州投亲。驿亭中苏与不相识的常州木梳客商伙计、怀揣十五贯本钱的熊友兰同行。而无巧不成书的是,是日深夜,赌徒地痞娄阿鼠闯进尤家,为还赌债盗走十五贯钱并杀死尤葫芦,事发后反诬告苏戍娟犯了谋财杀父罪。知县过于执听信诬告,武断裁定苏勾搭奸夫、盗钱杀父之罪,并判苏、熊二人死刑。监斩官况钟觉得内中有冤,力争缓斩。最终经他详细调查,发现娄阿鼠破绽,继而又乔装算命先生,套出娄阿鼠杀人的口供,最后将娄带回县衙,升堂问罪,澄清了黑白是非,使杀人者伏法,蒙冤者昭雪。
“剧盗陈阿尖”的故事则又是一个在无锡流传很广、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故事。它出自《清代野史》书中,剧情里也每每提到皋桥。此外,无锡民谚素有“皋桥河里的浮尸,两勿收管”的说法。讲的是无锡、金匮两县分治时的现实,批判的却是社会上官僚衙门遇见棘手问题,相互推诿观望的现象,有时也以此来讥讽游手好闲之辈。针砭时弊,无锡老话虽老,但在当下也不无现实教育意义。上述事涉皋桥的戏曲、故事、民谚在无锡辈辈相传,代代受益,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影响力,乡土教材潜移默化地教导着人们既要明察秋毫又要防微杜渐更要有责任担当。无锡人杰地灵就与有着众多如同皋桥故事积聚起来的的文化底蕴不无关系。
三、千年护佑 福泽乡梓
一座皋桥服务无锡人民,福泽乡梓,庇荫地方,千年以来一直为无锡人民广为传颂。其功绩除了上述人所皆知的水陆交通枢纽之外,更有水利灌溉、军事治安等项事迹功不可没。
在水利灌溉方面,皋桥历来就是和无锡地区最早的堰闸工程连在一起的,且是先有堰闸再有皋桥。东晋元帝时(317-322年)的古籍《越绝书徐州记》中,就有“张闿泄芙蓉湖水,令入五泻,注于具区……”的记载。延至宋元祐中(1086-1093年),则建五泻坝,元志记载“五泻水在州北一十四里天授乡,阔六丈,深七尺,其源上湖,旧有堰临官塘,名五泻堰,宋元祐治芙蓉湖为田,置闸於此,今架桥其上,曰高桥……”。表明东晋设堰坝,宋代置闸桥,元朝有重修,但皋桥亦称高桥在那时就已是不争的事实。相信现在的我们见了这段史实,如果还是秉承“高桥非皋桥”的固执,也就太有失偏颇了。
皋桥在无锡的历史上和人们的观念上,一直有着“无锡门户”的美誉。同时因着扼守水陆要冲、遮挡江南丘陵地带的缘故,往往又是兵家必争之地。在太平天国运动、民国军阀混战、日寇侵占无锡等等重大事件中,皋桥均历经战火。就是平常时期,皋桥也难免为各类流窜犯罪人员如娄阿鼠、陈阿尖辈所扰。因而,建桥以来,各朝各代无锡地方政府都在此设置机关加以防守。史载元因宋制,皋桥始设巡检司。在元代官署中,巡检司虽品秩低下,职守却为州县所属捕盗官,责任重大。从明至清皋桥巡检司作为县衙的一级组织,功能更以军事为主。1911年11月7日无锡光复的翌日,新建立的锡金军政府就马上接管了距无锡、金匮县城十里之遥的皋桥巡检司。小小一座皋桥与当时无锡社会国计民生的重要和紧密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正是缘于对皋桥的深厚感情,现在的无锡人往往愿意将千年皋桥、半百高桥以至1979年后改建成悬挂式拱梁桥的山北高桥,傻傻不分混为一谈,在无锡市民看来,虽然这几座桥不属同一时期、同一座桥,但因位置未变(均横跨运河之上),功能依然(城乡分界地标),读音相同,承载着一样的乡愁,延续着过往的历史,因而感到一样的亲切熟悉、一样的韵味悠长。曾见有个别文章妄言皋桥非高桥,笔者以为从纯粹物理的、字面的意义上来讲,或可商榷。如果从历史的、人文的、地理的、情感的意义上讲,说高桥就是皋桥应该未尝不可、并无过错。今天的高桥因为过往车辆超载,物流加大,亦已严重受损,正面临着再一次重建。笔者由衷希望,凡新建、重建于此的桥梁今后不管材料样式如何,至少在名称上能一以贯之,以便桥以名兴、名以桥传地像往昔一样承担起历史传承的重任。(戈文辉)